古木鳴寒鳥，空山啼夜猿。（魏徵《述懷·出關(guān)》）；劍寒花不落，弓曉月逾明。凜凜嚴(yán)霜節(jié)，冰壯黃河絕。蔽日卷征蓬，浮天散飛雪。馬凍重關(guān)冷，輪摧九折危。（虞世南《從軍行二首·一作擬古》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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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朔馬飲寒冰，行子履胡霜。亡者誠已矣，徒令存者傷。（喬知之《苦寒行》）；遲遲白日晚，裊裊秋風(fēng)生。西馳丁零塞，北上單于臺。眾趨明所避，時棄道猶存。仲尼溺東魯，伯陽遁西溟。（陳子昂《感遇詩三十八首》）。

   皎皎白林秋，微微翠山靜。禪居感物變，獨(dú)坐開軒屏。（陳子昂《酬暉上人秋夜山亭有贈》）；庭前攬芳蕙，江上托微波。（張九齡《雜詩五首》）；蘭葉春葳蕤，桂華秋皎潔。（張九齡《感遇·蘭葉春葳蕤》）；魚游樂深池，鳥棲欲高枝。美服患人指，高明逼神惡。（張九齡《感遇十二首》）；豈伊地氣曖？自有歲寒心。（張九齡《感遇·江南有丹橘》）；唐風(fēng)思何深，舜典敷更寬。(張九齡《奉和圣制幸晉陽宮》)；志合豈兄弟，道行無賤貧。(張九齡《敘懷二首》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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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青苔石上凈，細(xì)草松下軟。窗外鳥聲閑，階前虎心善。（王維《戲贈張五弟諲三首·時在常樂東園，走筆成》）；聲喧亂石中，色靜深松里。（王維《青溪》）；高柳早鶯啼，長廊春雨響。（王維《謁璿上人》）；藉草飯松屑，焚香看道書。然燈晝欲盡，鳴磬夜方初。（王維《飯覆釜山僧》）；天寒遠(yuǎn)山凈，日暮長河急。（王維《齊州送祖三·一作河上送趙仙舟，又作淇上別趙仙舟》）；江淮度寒食，京洛縫春衣。（王維《送綦毋潛落第還鄉(xiāng)》）；遠(yuǎn)樹帶行客，孤村當(dāng)落暉。（王維《送綦毋潛落第還鄉(xiāng)》）；遠(yuǎn)樹蔽行人，長天隱秋塞。（王維《別弟縉后登青龍寺望藍(lán)田山》）；白水明田外，碧峰出山后。（王維《新晴野望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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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田父草際歸，村童雨中牧。（王維《宿鄭州》）；蟲思機(jī)杼悲，雀喧禾黍熟。（王維《宿鄭州》）；寒塘映衰草，高館落疏桐。（王維《奉寄韋太守陟》）；朝為越溪女，暮作吳宮妃。賤日豈殊眾，貴來方悟稀。（王維《西施詠》）；撥雪尋春，燒燈續(xù)晝。（宋代毛滂的《踏莎行·元夕》）；天寒遠(yuǎn)山凈，日暮長河急。（王維《齊州送祖三·一作河上送趙仙舟，又作淇上別趙仙舟》）

   松月生夜涼，風(fēng)泉滿清聽。（孟浩然《宿業(yè)師山房期丁大不至》）；樵人歸欲盡，煙鳥棲初定。（孟浩然《宿業(yè)師山房期丁大不至》）；愁因薄暮起，興是清秋發(fā)。（孟浩然《秋登蘭山寄張五》）；天邊樹若薺，江畔洲如月。(孟浩然《秋登蘭山寄張五》)； 孤煙村際起，歸雁天邊去。(孟浩然《南歸阻雪》)； 山光忽西落，池月漸東上。(孟浩然《夏日南亭懷辛大》)； 荷風(fēng)送香氣，竹露滴清響。(孟浩然《夏日南亭懷辛大》)；魚行潭樹下，猿掛島藤間。（孟浩然《萬山潭作》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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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楊誠齋曰：“從來天分低拙之人，好談格調(diào)，而不解風(fēng)趣。何也？格調(diào)是空架子，有腔口易描；風(fēng)趣專寫性靈，非天才不辦?！庇行郧楸阌懈衤?，格律不在性情外。格豈有一定哉。許諢云：“吟詩好似成仙骨，骨里無詩莫浪吟?！痹娫诠遣辉诟褚?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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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莊子曰:“忘足履之適也。”忘韻，詩之適也。

  “樂府”二字，是官監(jiān)之名，見霍光、張放兩傳。

  人稱才大者，如萬里黃河，與泥沙俱下。余以為：此粗才，非大才也。大才如海水接天，波濤浴日，所見紼金銀宮闕，奇花異草，安得有泥沙污人眼界耶？嘗規(guī)蔣心余太史云：“君切莫老手頹唐，才人膽大也?！?/span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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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自古文章所以流傳至今者，皆即情況即景，如化工肖物，著手成春，故能取不盡而用不竭。即如一客之招，一夕之宴，開口便有一定分寸，貼切此人、此事，絲毫不容假借，方是題目佳境。。若今日所詠，明日亦可詠之，此人可贈，他人亦可贈之；但是空腔虛套，陳腐不堪矣。凡古人已忘之作，后人補(bǔ)之，卒不能僥，由無性情故也。

 東皙補(bǔ)由庚，元次山補(bǔ)咸美九淵，皮日休補(bǔ)九夏，裴光庭補(bǔ)新宮茅鴟，其詞雖在，后人讀之者寡矣。

 孝經(jīng)含神露云：“詩者持也，持其性情使不暴去也。”

 孔子也子夏論詩曰：“窺其門未入其室，安見其奧藏之所在乎，前高岸，后深谷，冷冷然不見其意，所謂深微者也。”些數(shù)言即是嚴(yán)滄浪羚羊掛角香象渡河之先聲。

 音律風(fēng)趣，能動人心目者，即為佳詩。

 王陽明先生云：“人之詩文，先取真意。譬如童子，垂髫肅揖，自有佳致，若帶假面，傴僂而裝須髯，便令人生憎?！?顧甯人與某書云：“足下詩文非不佳，奈下筆時胸中總有一杜一韓，放不過去，些詩文所以不至也?！比~橫山先生云：“好摹仿古人者，竊（學(xué)習(xí)）之似，則優(yōu)孟衣冠；竊之不似，則畫虎類狗；與其假人余焰，妄自稱尊，孰若甘作偏裨，自領(lǐng)一隊(duì)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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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周櫟園之論詩曰：“詩，以言我之情也，故我欲為則為之，我不欲為則不為。……是以《三百篇》稱心而言，不著姓名，無意于詩之傳，并無意于后人傳我之詩。嘻！此其所以為至與！今之人，欲借此以見博學(xué)，競聲名，則誤矣！”

  尚書曰：“詩言志”。史記曰：“詩以達(dá)意”。

  萬里之外，交生情，情生文，存其文，思其事，見其人，又可棄乎？今而可棄，昔可無贈；無寧以不工規(guī)我。

  詩境最寬，有學(xué)士大在讀破萬卷，窮老盡氣，而不能得其聞奧者。有婦人女子，村之民淺學(xué)，偶有一二句，雖李杜復(fù)生，必為低首者，此詩之所以為大也。作詩者必知此二義，而后能求詩于書中，得詩于書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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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仲小海曰：“但愿人生一世，留得幾行筆墨，被人指摘，便是有大福分人。不然草亡木卒，誰則知之？而誰議之？余謂此言沉痛，深得圣人疾沒世無名之意。寶意先生有句云：明知愛惜終需割，但得流傳不在多?！?/span>

  國仇未報心難死，忍作尋常泣別聲。勸君莫惜頭顱貴，留得中華史上名。何香凝 《贈別廖仲愷》

  題畫 一九三一年

  幾載飄零畫閣空，夕陽西下晚霞紅。半匙丹粉和雙淚，滴染云箋寫落楓。

  題畫 一九三二年

  銅提澆水煉胭脂，寶硯生塵著筆遲。已碎江山描不易，云黃水碧暮煙低。

  題畫 一九三五年十月

  一樹梅花伴水仙，北風(fēng)強(qiáng)烈熊依然。冰霜雪壓心尤壯，戰(zhàn)卻寒冬骨更堅。

  萬里飄零意志堅，怕為俘虜辱當(dāng)年，河山不復(fù)頭寧斷，逆水行舟勇向前。

  聞鄰人歌聲有感 一九四七年于港

  忽聽歌彈國破音，卅年回憶倚欄吟。興邦追念前人訓(xùn)，賣國求榮霸業(yè)崩。喪了同盟諸烈士，憑誰博愛眾蒼生？香江遙向中原望，力可回天尚有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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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寶意先生有句云：“明知愛惜終須割，但得流傳不在多”。

  黃臺修云：“無詩轉(zhuǎn)為讀書忙”，方子云云：“學(xué)荒翻得性靈詩”，劉霞裳云：“讀書久覺詩思澀”。非真讀書與能詩者不能道。

 千古善言詩者，莫如虞舜教夔典樂，曰詩言志，言詩之必本乎性情也；曰歌永言，言歌之不離乎本旨也；曰聲依永，言聲韻之貴，悠長也；曰律和聲，言音之貴均調(diào)也；知是四者，于詩之道盡之矣。

  得之雖苦，出之須甘。出人意外者，仍須在人意中；古名家皆然。況四座之驚，有知言者不知音，獨(dú)坐之適，有敝帚之享，有寸心之知，不可一概而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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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周櫟園論詩云：“學(xué)古人者，只可與之夢中神合；不可使其白晝現(xiàn)形。”至哉言乎。予嘗試武童，見其開弓至十石，而色變手戰(zhàn)者。曉之曰：“汝務(wù)十石之名，而丑態(tài)盡露，何若用五石六石之從容大方乎？”

   宋史嘉祐間，朝廷頒陣圖以賜邊將。王得用諫曰：“兵機(jī)無常，而陣圖一定，若泥古法以用今兵，慮有僨事者?！奔夹g(shù)傳“錢乙善醫(yī)，不守古方，時時度越之而卒與法會?！贝硕l皆可悟作盡詩之道。

    凡作詩，寫景易，叢情難。何也？景從外來，目之所觸，留心便得；情從心出，非有一種芬芳悱惻之懷，便不能哀感頑艷。然亦各人性之所近；杜甫長于言情，大白不能也。永叔長于言情，子瞻不能也。王介甫、曾子固偶作小歌詞，讀者笑倒，亦天性少情之故。文見袁枚《隨園詩話》。

      重上戰(zhàn)場我亦難，感君情厚逼云端。無情白發(fā)催寒暑，蒙垢余生抑苦酸。病馬也知嘶櫪晚，枯葵更覺怯霜?dú)?。無煙往事俱忘卻，心底無私天地寬。陶鑄《贈曾志》

   作詩不可以無我，無我，則剿襲敷衍之弊大。韓昌黎所以惟古于詞必己出也。北魏祖螢云“文章當(dāng)自出機(jī)杼，成一家風(fēng)骨，不可寄人籬下?！?/span>

   詩有干無華，是枯木也。有肉無骨，是夏蟲也。有人無我，是傀儡也。有聲無韻，是瓦缶也。有直無曲，是漏卮也。有格無趣，是土牛也。

  從古講六書者，多不工書。歐、虞、褚、薛，不硁硁于《說文》《凡將》。講韻學(xué)者，多不工詩。李、杜、韓、蘇，不斤斤于分音列譜。何也？空諸一切而后能以神氣孤行，一涉 箋注趣便索然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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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“吟詩羞作野才子，行已莫為小丈夫?！睎|坡云“作詩必此詩，定知非詩人。”此言最妙。然須知作此詩句不是此詩，則尤作詩人也。至妙處總在旁見側(cè)出，吸取題神，不是此詩恰是此詩。

  劉禹錫不敢題“糕”字，此劉之所以為唐詩也。東坡笑劉不題“糕”字為不豪，此蘇之所以為宋詩也。人不能在此處分唐宋，而徒在渾含刻露處分唐宋，則不知三百篇中渾含因多，刻露者亦乎不少，此作偽唐詩者之所以陷入平庸也。

  “無題之詩，天籟也；有題之詩，人籟也。天籟易工，人籟難工?！度倨?、《古詩十九首》，皆無題之作，后人取其詩中首面之一二字為題，遂獨(dú)絕千古。漢魏以下，有題方有詩，性情漸漓。至唐人有五言八韻之試帖，限以格律，而性情愈遠(yuǎn)。且有‘賦得’等名目，以詩為詩，猶之以水洗水，更無意味。從此，詩之道每況愈下矣?！庇嘤子芯湓疲骸盎ㄈ缬惺路菬o色，詩到無題是化工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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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詩難其真也，有性情而后真，否則敷衍成文矣。詩難其雅也，有學(xué)問而后雅，否則俚鄙率意矣。太白斗酒詩百篇，東坡喜笑怒罵皆成文章，不過一時興到語，不可以詞害意；赤董之銅，良金也，而必加處辟萬灌之鑄。

 朱竹君學(xué)士曰：“詩以道性情。性情有厚薄，詩境有淺深。性情厚者，詞淺而意深；性情薄者，詞深而意淺?！?/span>

 “ 高青邱 笑古人作詩，今人描詩。描詩者，象生花之類，所謂 優(yōu)孟 衣冠，詩中之鄉(xiāng)愿也。 孔子學(xué)周公，不如王莽之似也；孟子學(xué)孔子，不如王通之似也。唐義山、香山、牧之、昌黎，同學(xué)杜者，今其詩集，都是別樹一旗。杜所伏膺者，庾、鮑兩家，而集中亦絕不相似?！笔捵语@云：“若無新變，不能代雄”。陸放翁曰：“文章切忌參死句?！秉S山谷曰：“文章切忌隨人后?！苯葬樁热苏Z。漁隱叢話笑歐公如三管畫筆專替古人傳神。嫌其描也。五亭山人嘲鸚鵡云：“齒牙余慧雖偷拾，那識雷同轉(zhuǎn)可羞，”又曰：“予流鶯當(dāng)百轉(zhuǎn)，天真還是一家言。” 昌黎答劉正夫云：“足下家中百物皆賴而用也，然其所珍愛者，必非常物?！被矢Τ终嘣疲骸盎⒈y必炳，珠玉之光必耀，故知色彩貴華也。聖如堯舜，有山龍藻大之章，淡如仙佛，有瓊樓玉宇之號，彼擊瓦缶，披短褐者，終非名家?！?/span>

  若作七古長篇、五言百韻，即以禪喻，自當(dāng)天魔獻(xiàn)舞，花雨彌空，雖造八萬四千寶塔不為多也。能放能收方稱作手。宋人栽竹云：“應(yīng)筑粉墻高百尺，不容門外俗人看?！?/span>

 胡稚威云:“詩有來得、去得、存得之分。來得者，下筆便有也；去得者，平正穩(wěn)妥也；存得者，新鮮出色也。”

  詩有音節(jié)清脆，如雪竹冰絲，非人間凡響。皆由天性使然，非關(guān)學(xué)問。在唐，則青蓮一人，而溫飛卿繼之；宋有楊誠齋，元有薩天錫，明有高青邱，本朝繼之者，其唯黃莘田乎”。

  學(xué)問之道，四書如戶牖，九經(jīng)如廳堂，十七史如正寢，雜史如東西兩廂，類書如櫥柜，往疏如湢井堰，諸子百家詩文詞如書舍花園。所堂正寢可以合營，書舍花園可以娛神，各有妙用，不可偏廢?！?/span>

 謝深甫云：“詩之為道，標(biāo)舉性靈，發(fā)舒懷抱，使人易于矜發(fā)伐?！贝搜允且病?/span>

 尹文端公曰：“言者，心之聲也。古今來未有心不善而詩能佳者?！度倨?，大半賢君子之作，溯至西漢蘇李五言，下至魏晉六朝唐宋元明，所謂大家名家者，不一而足。何一非有心胸，有性情之君子哉？即其人稍涉詭激，亦不過不矜細(xì)行，自損名位而已。從未有陰賊險狠，妨民病國之人。余笑問曹操何如？公曰；使曹生治事，原是能匡，觀其祭喬太尉贖文姬，頗有性情。宜其詩之佳也；至若唐之蘇渙作賊，齊叉攫金，羅虬殺妓，須知此種無賴，詩本不佳，不過他人以傳耳。圣人教人學(xué)詩，其效可觀矣?！嘈υ唬骸懿偃绾危俊唬骸共苌问?，原是能臣。觀其祭喬太尉，贖文姬，頗有性情，宜其詩之佳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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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升庵曰：“詩至杜而極盛，然詩教之衰自杜始。理學(xué)至程、朱而極明，然理學(xué)之暗自程、朱始。非杜與程、朱之過也，是尊杜與程、朱者之過也?！?/span>

 孔子論詩：“興觀群怨”，又云：“溫柔敦厚”，足矣。孟子論詩：“以意逆志”，又云：“言近而指遠(yuǎn)”，足矣。不料今之詩流有二病焉：其一填書塞典，滿紙死氣，自矜淹博；其二全無蘊(yùn)藉，失口而道，自夸真率。近又有講聲調(diào)。而圈平點(diǎn)仄以為譜者，戒蜂腰鶴膝，詩韻雙聲，以為嚴(yán)者，栩栩然矜獨(dú)得之秘。不知少陵所謂老去漸于詩律細(xì)。其何以謂之律。何以謂之細(xì)。少陵不言。元微之云：“欲得人人服，須教面面全?！逼渥骱稳ǎ⒅嗖谎?。蓋詩境甚寬。詩情甚活?？傇诤鹾脤W(xué)深思。心知其意，以不失孔孟論詩之旨而已。

 唐相陸扆云：“士不飲酒，已成半士?！庇嘀^詩題浩，用韻響，便是半個詩人。

 詩如射也。一題到手，如射之有鵠。其中不中，不夠天分學(xué)歷四字。孟子曰：其至爾力，其中非爾力；至是學(xué)力，中是天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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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法時帆學(xué)士造詩龕，題云：“情有不容已，語有不自知。天籟與人籟，感召而成詩。”又曰：“見佛佛在心，說詩詩在口。何如兩相忘，不置可與否?”余讀之，以為深得詩家上乘之旨。旋讀其《凈業(yè)湖待月》云：“緩步出柴門，天光隔橋滃。溪云沒酒樓，林露滴茶籠。秋水忽無煙，紅蓼一枝動?！庇郑骸皳敢绿ぬ\花，滿頭壓星斗。溪行忽有阻，偃蹇來醉叟。攘臂欲扶持，枕湖一僵柳?！贝苏嫣旎[也。又，《讀稚存詩奉柬》云：“盜賊掠人財，尚且有刑辟。何況為通儒，靦顏攘載籍。兩大景常新，四時境屢易。膠柱與刻舟，一生勤無益?！贝诵θ酥嘶[而不知天籟者。先生于詩教，功真大矣。《詠荷》云：“出水香自存，臨風(fēng)影弗亂?！笨梢韵肫渖矸?。又曰：“野云荒店誰沽酒，疏雨小樓人賣花?！笨梢韵肫湫亟?。

 京江左蘭城嘗云：“凡作詩文者，寧可如野馬，不可如疲驢。凡為士大夫者，寧可在官場有山林氣，不可在山林有官場氣?！?/span>

 浦柳愚山長云：“詩生于心，而成于手；然以心運(yùn)手則可，以手代心則不可。今之描詩者，東拉西扯，左支右梧，都從故紙堆來，不從性情流出：是以手代心也?！眳俏髁痔幨吭疲骸霸娨砸鉃橹魅耍栽~為奴婢。若意少詞多，便是主弱奴強(qiáng)，呼喚不動矣。”二語皆妙。

 抱韓、杜以凌人，而粗腳笨手者，謂之“權(quán)門托足”。仿王、孟以矜高，而半吞半吐者，謂之“貧賤驕人”。開口言盛唐及好用古人韻者，謂之“木偶演戲”。故意走宋人冷徑者，謂之“乞兒搬家”。好疊韻、次韻，刺刺不休者，謂之“村婆絮談”。一字一句，自注來歷者，謂之“骨董開店”。

 “白云禪師偈云：‘蠅愛尋光紙上鉆，不能透處幾多難，忽然撞著來時路，始覺平生被眼瞞?！└]禪師作偈曰：‘一兔橫身當(dāng)古路，蒼鷹才見便生擒；后來獵犬無靈性，空向枯椿舊處尋。’二偈雖禪語，頗合作詩之旨?！?/span>

 人必先有芬芳悱惻之懷，而后有沉郁頓挫之作。人但知少陵每飯不忘君，而不知其于友朋、弟妹、夫妻、兒女間，何在不一往情深耶！后人無杜之性情，學(xué)杜之風(fēng)格，抑末也！

 “庚”字古音同“岡”，故字法“康”從“庚”，漢以前無讀“羹”者。“慶”字古音同“羌”，漢姒前無讀“磬”者?！傲睢弊止乓敉斑B”，入“先”“仙”韻，轉(zhuǎn)去聲作“戀”，漢以前無讀“靈”者。

 大抵“相如”之“相”“燈檠”之“檠”、“親迎”之“迎”“親家”之“親”、“寧馨”之“馨”、“葡萄”之“葡”、“贊侯”之“贊”、“馬援”之“援”、“別離”之“離”、“急難”之“難”、“上應(yīng)”之“應(yīng)”、“判舍”之“判”、“量移”之“量”、“處分”之“分”、“范蠡”之“蠡”、“禰衡”之“禰”、“伍員”之“員”、皆平仄兩用。相如《上林賦》：“八川分流?！遍L安無八川。嚴(yán)冬友曰：“西漢時，長安原有八川，謂涇、渭、灞、滬、灃、漓、潦、涌也；至宋時則無矣?！?/span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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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月映竹成千個字，霜高梅孕一身花。

 只憐香雪梅千樹，不得隨身帶上船。

 劉彥和所謂“富于萬篇，窘于一字”，真甘苦之言。 唐人句云：“盡日覓不得，有時還自來?！奔础绊弥敝^也。

 后之人未有不學(xué)古人而能為詩者也。然而善學(xué)者、得魚忘筌；不善學(xué)者，刻舟求劍。

 為人不可不辨者：柔之與弱也，剛之與暴也，儉之與嗇也，厚之與昏也，明之與刻也，自重之與自大也，自謙之與自賤也；似是而非。作詩不可不辨者：淡之與枯也，新之與纖也，樸之與拙也，健之與粗也，華之與浮也，清之與薄也，厚重之與笨滯也，縱橫之與雜亂也：亦似是而非。差之毫厘，失之千里。

 詩貴翻案：神仙，美稱也；而昔人曰：“丈夫生命薄，不幸作神仙?！?白云閑物也；而昔人云：“白云朝出天際去，若比老僧猶未閑?！薄靶薜矫坊ā保溉艘?。而方子云見贈云：“梅花也有修來福，著個神仙作主人?！苯运^更進(jìn)一層也。

 “詩不可不改，不可多改。不改則心浮，多改則機(jī)窒。要如初拓《黃庭》，剛到恰好處?？鬃釉?‘中庸不可能也?！司匙铍y。予最愛方扶南《滕王閣》詩云：‘閣外青山閣下江，閣中無主自開窗。春風(fēng)欲拓滕王帖，蝴蝶入簾飛一雙。

 余《續(xù)詩品》有云:知一重非，進(jìn)一重境；亦有生金，一鑄而定?！?/span>

 詩雖奇?zhèn)?，而不能揉磨入?xì)，未免粗才；詩雖幽俊，而不能展拓開 張，終窘邊幅。

  姜白石云:“人所易言，我寡言之；人所難言，我易言之。詩便不俗。”

  凡事不能無弊，學(xué)詩亦然。學(xué)漢、魏《文選》者，其弊常流于假；學(xué)李、杜、韓、蘇者，其弊常失于粗；學(xué)王、孟、韋、柳者，其弊常流于弱；學(xué)元、白、放翁者，其弊常失于淺；學(xué)溫、李、冬郎者，其弊常失于纖（細(xì)弱）。人能取諸家之精華，而吐其糟粕，則諸弊盡捐。大概杜、韓以學(xué)力勝，學(xué)之，刻鵠不成，猶類鶩也。太白、東坡以天分勝，學(xué)之，畫虎不成，反類狗也。佛云：“學(xué)我者死?！睙o學(xué)佛之聰明而學(xué)佛，自然死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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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凡作人貴直，而作詩文貴曲?？鬃釉唬骸扒橛?，詞欲巧?！泵献釉唬骸爸瞧﹦t巧，圣譬則力。”巧，即曲之謂也。崔念陵詩云：“有磨皆好事，無曲不文星?！变栽?或問：“詩如何而后可謂之曲？”余曰：古詩之曲者，不勝數(shù)矣！即如近人王仔園《訪友》云：“亂烏棲定夜三更，樓上銀燈一點(diǎn)明。記得到門還不扣，花陰悄聽讀書聲?！贝饲?。若到門便扣，則直矣。方蒙章《訪友》云：“輕舟一路繞煙霞，更愛山前滿澗花。不為尋君也留住，那知花里即君家?！贝饲?。若知是君家，便直矣。宋人詠《梅》云：“綠楊解語應(yīng)相笑，漏泄春光恰是誰？”詠《紅梅》云：“牧童睡起朦朧眼，錯認(rèn)桃林欲放牛。”詠梅而想到楊柳之心，牧童之眼，此曲也；若專詠梅花，便直矣。

  詩少作則思澀，多作則手滑，醫(yī)澀須多看古人之詩，醫(yī)滑須用剝進(jìn)幾層之法。放翁云：“文章本天然，妙手偶得之”。蓋詩有從天籟來者，有從人巧得者，不可執(zhí)一以求。

  詩文用字，有意同而字面整碎不同，死活不同者，不可不知。范文正公作子陵詞堂記。初云:“先生之德，山高水長?！毙摹暗隆弊譃椤帮L(fēng)”字，此改死為活也?！盾髯印吩唬骸拔亩徊伞！睒酚浽唬骸奥暢晌闹^之音”。今之詩流，知之者鮮矣！《蓮塘詩話》載，初白老人教作詩法云:“詩之厚在意不在辭，詩之雄在氣不在句，詩之靈在空不在巧，詩之淡在妙不在淺?！逼溲灶H與吾意相合。

   常州顧文煒有苦呤一聯(lián)云:“不知功到處，但覺誦來安”又云:“為求一字穩(wěn)，耐得半宵寒?！鄙畹米髟姼士?。須知王、孟清幽，豈可施諸邊塞?杜、韓排募，未便播之管弦。 沈、宋莊重，到山野則俗。盧仝險怪，登廟堂則野。韋、柳雋逸，不宜長篇。蘇、黃瘦硬，短于言情。悱惻芬芳，非溫、李、冬郎不可；屬詞比事，非元、白、梅村不可。雖才力筆性，各有所宜，未容勉強(qiáng)；然寧藏拙而不為則可，若護(hù)其所短，而反譏人之所長則不可，所謂以宮笑角，以白詆青者，謂之陋儒。范蔚宗云:“人識同體之善，而忘異量之美，此大病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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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“古來門戶雖各自標(biāo)新，亦各有所祖述”。 如《玉臺新詠》溫李西昆，得力于《風(fēng)》者也。李杜排筼，得力于《雅》者也。韓孟奇崛，得力于《頌》者也。李賀盧仝之險怪，得力于《離騷》、《天問》、《大招》者也；元白七古長篇，得力于初唐四子；則四子又得力于庾子山及《孔雀東南飛》諸樂府者也?！?/span>

  詩宜樸不宜巧，然必須大巧之樸；詩宜淡不宜濃，然必須濃后之淡。譬如大貴人，功成宦就，散發(fā)解簪，便是名士風(fēng)流。若少年紈绔，遽為此態(tài)，便當(dāng)笞責(zé)。富家雕金琢玉，別有規(guī)模；然后竹幾藤床，非村夫貧相。詩有有篇無句者，通首清老，一氣渾成，恰無佳句令人傳誦。有有句無篇者，一首之中，非無可傳之句，而通體不稱，難入作家之選。二者一欠天分，一欠功夫。必也有篇有句，方稱名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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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七律始于盛唐，，至中、晚而始備，至宋、元而愈出愈奇。明七子不知此理，空想挾天子以臨諸侯；于是空架雖立，而諸妙皆捐?！痘茨献印吩?“鸚鵡能言，而不能得其所以言?！?/span>

  司空表圣論詩，貴得味外味。余謂今之作詩者，味內(nèi)味尚不能得，況味外味乎?要之以出新意、《鄉(xiāng)黨》云:“祭肉不出三日。出三日，則不食之矣。”能詩者，其勿為三日后之祭肉乎? 

  吳西林云：“詩以意為主人，以詞為奴婢，茍無意思作主，則主弱奴強(qiáng)；雖僮指干人，喚之不動。古人所謂詩言志，情生文，文生韻:此一定之理?！?/span>

著述始于三代‘六經(jīng)’，考據(jù)始于漢、唐注疏?？计湎群?，知所優(yōu)劣矣。著作如水，自為江海；考據(jù)如火，必附柴薪?！髡叻χ^圣’，詞章是也；‘述者之謂明’，考據(jù)是也?！?/span>

  舊句時時改，無妨悅性情。

  集句始傳成，傳成有回文反？詩。又作七經(jīng)詩，其毛詩一篇，皆集經(jīng)語，是集句所由始矣。

   詩文集之名，始于東京。隨經(jīng)籍志云：“集之名東京所創(chuàng)，蓋指班史某人文幾篇，某人詩幾篇而言，后人集之，非自為集也。齊梁間始有自為集者；王筠以一官為一集，江淹自名前后集是也。有一人之集止一題者，阮步兵集五言八十篇，四言十三篇，題皆曰詠懷。應(yīng)休璉詩八卷，總名曰百一詩是也。亦有一集止為一事者，梁元帝為燕歌行，群臣和之為燕歌行集。唐睿宗時李適送司馬承幀還山詩，朝土和者三百余人，徐彥伯編而序之，號“白云記”是也。有一集止一體者；崔道融唐詩二卷，皆四言是也。有數(shù)人唱和而成集者；元白之因繼集，皮陸之松陵集，溫飛卿之漢上題襟集是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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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謝茂茶云:“凡作近體，誦之流水行云，聽之金聲玉振，觀之朝霞散綺，講之異繭繅絲”。

  《漫齋語錄》曰:“詩用意要精深，下語要平淡。”非精深不能超之獨(dú)先，非平淡不能人人領(lǐng)解。顧寧人云：“詩轉(zhuǎn)韻方活，三百篇無不轉(zhuǎn)韻?！?/span>

  人閑居時，不可一刻無古人，落筆時不可一刻有古人；平居有古人，而學(xué)力方深，落筆無古人而精神始出。

  隱僻之典作詩文者，不可用，而看詩文者不可不知。

  嚴(yán)冬友曰:“凡詩文妙處，全在于空。譬如一室內(nèi)，人之所游焉息焉者，皆空處也。若窒而塞之，雖金玉滿堂，而無安放此身處:又安見富貴之樂也。鐘不空則啞矣，耳不空則聾矣?！?/span>

  余不耐學(xué)詞，嫌其必依譜而填故也，然愛人有佳作。老友 何獻(xiàn)葵 之長郎名 承燕 者，其《壽內(nèi)》云: “紙閣蘆簾偕老，欣欣十載於茲。算百年荏苒，三分去矣!平生辛苦，兩個同之。弄杼秋宵，檢書寒夜，常伴窗前月半窺。慚相對，把青云穩(wěn)步，望了多時。今宵喜溢雙眉，是三十平頭設(shè)悅期。記去年壽我，一杯新釀；我今壽爾，一曲清詞。爾本荊釵，我非紈挎，風(fēng)味儒家類若斯。還堪笑，笑梅花繞屋，又放枝枝。”

  余常勸作詩者，莫輕作七古，何也？恐力小而任重，如 秦武王 舉鼎，有絶臏之患故也。七古中長短句，猶不可輕作何也。古樂府音節(jié)無定而恰有定，恐康昆命彈琴，三分琵琶，七分箏弦，全無琴韻故也。初學(xué)詩，當(dāng)先學(xué)古風(fēng)，次學(xué)近體，則其勢易。倘先學(xué)近體，再學(xué)古風(fēng)，則其勢難。猶之學(xué)字者，先學(xué)楷書，后學(xué)行草，亦是一定之法。杭堇浦先生教人多作五排，曰：“五排要對仗，不得不用心思；要典雅，不得不觀書史；但專作五言八韻之賦得體，則終身無進(jìn)境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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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選家選近人之詩有七病焉，凡人全集，各有精神，必通觀之，方可定去??；倘捃摭一二，并非其人應(yīng)選之詩，管窺蠡測，一病也。 《三百篇》中，貞淫正變，無所不包；今就一人見解之小，而欲該群才之大，于各家門戶源流，并未探討，以己履為式，而削他人之足以就之:二病也。分唐界宋，抱杜尊韓，附會大家門面，而不能判別真?zhèn)?，采擷精華:三病也。動稱綱常名教，箴刺褒譏，以為非有關(guān)系者不錄；不知贈芍采蘭，有何關(guān)系而圣人不刪。宋儒責(zé)蔡文姬不應(yīng)登《列女傳》；然則“十七史”列傳，盡皆龍逢、比干乎學(xué)究條規(guī)，令人欲嘔:四病也。勉強(qiáng)搜尋，從寬濫錄:五病也?；蚱淙瞬帕εc作者相隔甚遠(yuǎn)，而妄為 改竄；遂至點(diǎn)金成鐵:六病也。徇一己之交情，聽他人之求請:七病也。末一條，余作《詩話》，亦不能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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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詠史有三體：一借古人往事，抒自己之懷抱，左太史《詠史》是也；一為隱括其事，而以詠嘆出色，張景陽之《詠二疏》，盧子諒之《詠蘭生》是也，一取對仗之巧，義山之“牽?！睂Α榜v馬”，韋莊之“無忌”對“莫愁”是也。

  詩人筆太豪健，往往短于言情，好征典者，病亦相同。即如悼忘，詩必纏綿婉轉(zhuǎn)，方稱合作。東坡之哭朝云，味同嚼蠟，筆能剛不能柔故也。阮亭之悼忘妻，浮言滿紙詞太文而意轉(zhuǎn)隱故也。

  唐人句云：“藥靈丸不大，棋妙子無多?！?/span>

  詩文自須學(xué)力，然用筆構(gòu)思，全憑天分。往往古今人持論不謀而合。李太白《懷素草書歌》云:“古來萬事貴天生，何必公孫大娘渾脫舞?”趙云松《論詩》云:“到老始知非力取，三分人事七分天。”

  封氏聞見錄曰：“切字始于周頤。頤好為體語，因此切字，皆有紐:紐有平上去入之分。沈約遂因之，而撰《四聲譜》?！鄙蚶?、曾糙俱以切字始于西域佛家?！?漢人訓(xùn)字，止曰讀如某字而已，無反切也。吳獬以為始于后魏校書令李啟撰《聲韻》十卷、夏侯詠?zhàn)堵曧嵚浴肥?。李涪《刊誤》亦主其說。至于葉韻之說，古人所無。顧亭林以為始于顏師古、章懷太子二人。王伯厚以為始于隋陸法言撰《切韻》五卷。余按:漢末涿郡高誘解《淮南子》、《呂氏春秋》，有“急氣、緩氣、閉口、籠口’之法。蓋反切之學(xué)，實(shí)始于此。而孫叔然炎攔在其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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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同一樂器，瑟曰鼓，琴曰操；同一著述；文曰作，詩曰吟?？芍艄?jié)之不可不講。然音節(jié)一事，難以言傳，少陵“群山萬壑赴荊門”，使改“群”字為“千”字，便不入調(diào)。王昌齡“不斬樓闌更不還”，使改“更”字為“終”字，又不入調(diào)。字義一也；而差之毫厘，失以千里。

 文以情生，未有無情而有文者：韻因詩押，未因無詩而先有韻者。余雅不喜人以一題排挨上下平作三十首，敷衍湊拍，滿紙浮詞，古名家斷無此種。

  圣人編詩，先國風(fēng)而后雅頌何也。以國風(fēng)迎性情故也。

  諺云：“死棋腹中有仙著。” 余平生得此益，不一而足。要之，能從人而不徇人，方妙。樂取于人以為善，圣人也；無稽之言勿聽，亦圣人也。作史三長:才、學(xué)、識，缺一不可。余謂詩亦如之，而識最為先。非識，則才與學(xué)俱誤用矣。北朝徐遵明指其心曰:吾今而知真師之所在。識之謂歟。

  余不喜黃山谷詩，而古人所見有相同者。魏泰譏山谷:“得機(jī)羽而失鷴鵬，專拾取古人所吐棄不屑用之字，而矜矜然自炫其奇，抑末也。”王弁州曰:“以山谷詩為瘦硬，有類驢夫腳跟，惡僧藜杖?！睎|坡云:“讀山谷詩，如食蝤蛑，恐發(fā)風(fēng)動氣?！惫Ωυ?“山谷作詩，必費(fèi)如許氣力，為是甚底?”林艾軒云:“蘇詩如丈夫見客，大踏步便出去。黃詩如女子見人，先有許多妝裹作相。此蘇、黃兩公之優(yōu)劣也。”余嘗比山谷詩:如果中之百合，蔬中之刀豆也，畢竟味少。

 詩無言外之意，便同咬臘。

 所謂佞佛者愚，辟佛者迂。

 詠物詩無寄托，便是兒童猜謎；讀史詩無新義，便成《廿一史彈詞》；雖著議論，無雋永之味，又似史贊一派:俱非詩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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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羅兩峰詠《始皇》云；“焚書早種阿房火，收鐵還留博浪椎?！敝軞J來詠《始皇》云:“蓬萊覓得長生藥，眼見諸侯盡入關(guān)。”松江徐氏女詠《岳墓》云:“青山有幸埋忠骨，白鐵無辜鑄佞臣。”

  題畫詩最妙者，徐文長畫牡丹云：“毫端頃刻百花開，萬事惟憑酒一杯。茅屋半間無住處，牡丹猶自起樓臺?！?」唐六如《畫山水》云:領(lǐng)解皇都第一名，猖披歸臥舊茅蘅。立錐莫笑無余地，萬里江山筆下生。圣人稱詩可以興，以其最易感人也。

 詩有正喻夾寫，似是而非之語最妙。

 家常語入詩最妙，陳左漁布衣詠牡丹云：“樓高自有紅云護(hù)，花好何須綠葉扶?！?/span>

 詩有寄托更佳。

 詩有天簌最妙。

 詠物詩難在不脫不粘，自然奇雅。

 不但知詩之新秀者難，而不知詩之奇辟者猶難。

 唐人最重五律，所以劉長卿有長城之號。

 詩人愛管閑事，越說要緊則愈佳，所謂吹皺一池春水，干卿底事也。

 人問詩要耐想，如何而耐人想？

 詩家話對最妙。

 題古跡能翻陳出新最妙。

 昨夜寒蛩不住鳴，驚回千里夢，已三更。起來獨(dú)自繞階行。人悄悄，簾外月朧明。

 白首為功名，舊山松竹老，阻歸程。欲將心事付瑤琴。知音少，弦斷有誰聽?  岳飛《小重山》

 詩人感物，聯(lián)屬不窮，流連萬象之際，沈吟視聽之返。

 詩人流連于豐富多彩的客觀世界之中，思考于多所見聞的處所，感受得多，更聯(lián)想得多。劉勰《文心雕龍》

 沉辭怫悅，若游魚銜鉤多出重淵之深。（陸機(jī)《文賦》）

 有的辭句沉在心底，想把它弄出來，有如從很深的水里釣游動的魚，很吃力，很不痛快。

 險覓元應(yīng)悶，狂搜海亦枯。（唐盧延讓“苦”“吟”）

 做詩時，尋章覓句，很是艱苦，弄得天都發(fā)悶，海都枯涸了。

 浮藻聯(lián)翩，若翰鳥纓繳而墜曾云之峻。（陸機(jī)《文賦》）

 有時，詩句紛紛涌出，有如連綿不絕的浮藻；來得快，又象飛鳥中了箭從云山上掉了下來。

 自然布列于心中，不覺見之于筆下。（宋 郭熙《林泉高致》）

 情瞳朧而彌鮮，物昭晰而互進(jìn)（陸機(jī)《文賦》）

 情與景都逐漸清晰，而且相互推進(jìn)，滲透，埋設(shè)了。

 補(bǔ)充在事實(shí)的鏈條中不足的和沒有發(fā)現(xiàn)的環(huán)節(jié)。（高爾基《論文學(xué)》）

 煙云泉石，花鳥苔林，金鋪錦帳，寓意則靈。（清  王夫之《夕堂永日緒論》)

 客觀的景寄寓了主觀的意，才能靈動，才有生命。

 羌笛吹它不下來。(元  王冕《竹齋詩集。題畫、梅詩

》)

 挺立不懼。(宋 鄭所南題畫菊詩)

 砍頭不屬。(元  吳鎮(zhèn)《梅道人遺墨》)

 未發(fā)為謀。(春秋說題辭)

 謀，指謀慮，即構(gòu)思

 畫家和自然競賽，比得上自然。(麥柯德編《達(dá)芬奇的筆記》)

 藝術(shù)家對他的自然心懷感激，奉還它的一種第二自然，一種感覺過按人的方式使其達(dá)到完善的自然，一種超越自然的自然。(歌德《論狄德羅對繪畫的研究》和《希臘神廟的門樓》發(fā)刊詞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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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“學(xué)詩先除五俗：一曰俗體，二曰俗意，三曰俗句，四曰俗字，五曰俗韻。 ”

 “其辭質(zhì)而徑，欲見之者易諭也；其言直而切，欲聞之者深誡也；其事核而實(shí)，使采之者傳信也；其體順而肆，可以播于樂章歌曲也?！?新樂府序)

  詩貴透徹，不可隔靴搔癢。（滄浪詩話）

  言情而人不能共喻，說景而與實(shí)景無關(guān)，即嚴(yán)氏所謂隔靴搔癢。

  舟泊南池雨,簾卷北樓風(fēng)。（韋應(yīng)物）

  石床埋積雪,山路倒枯松。（朱放）

  岸明殘雪在,潮滿夕陽多。（劉長卿）

  閑看秋水心無事，坐對寒松手自栽。（唐代皇甫冉 ）

  閑庭草色能留馬,當(dāng)路楊花不避人。（唐李益）

  月高城影盡,霜重柳條疏。（耿湋）

  岸莎青有路,苔徑綠無塵。（盧綸）

  疏簾看雪卷,深戶映花關(guān)。（韓翃）

  牛羊上山小,煙火隔林深。（錢起）

  山光悅鳥性,浮影空人心。（常建）

  錦江滑膩峨嵋秀,幻出文君與薛濤。（元慎）

  掬水月在手,弄花香滿衣。（于史良）

  雨洗山林濕,鴉鳴池館晴。（于史良）

  三十年來塵撲面，而今始得碧紗籠。（王播）

  句向夜深得,心從天外歸。（劉昭禹）

  徘徊玩柳心猶徤，老大看花意卻勤。（胡果）

  閑庭飲酒當(dāng)三月，在席揮毫象七賢。（劉真）

  臨階花笑如歌妓,傍竹松聲當(dāng)管弦。（劉真）

  水暗馀霞外,山明落照中。（段文昌）

  碧落有情應(yīng)悵望,青天無路可追尋。（李遠(yuǎn)）

  馬嘶靜谷聲偏響,旆映晴山色更紅。（盧渥）

  十畝野塘留客釣,一軒春雨對僧棋。（韋莊）

  墻頭雨細(xì)垂纖草，水面風(fēng)回聚落花 （張蠙）

  惜竹不除當(dāng)路筍，愛松留得礙人枝。（貫休）

  澗水生茶味,松風(fēng)滅扇聲。（周賀）

  看水看山坐，無名無利身。（修睦）

   水花凝幻質(zhì),墨彩染空塵。 （澹交）

   曉來山鳥啼,雨過杏花稀。

   日上故陵煙漠漠，春歸空苑水潺潺。（楊大年）

   園林換葉梅初熟，池館無人燕學(xué)飛。（謝伯初）

   草解忘憂憂底事,花名含笑笑何人。（丁相渭）

   扁舟系岸不忍去,秋風(fēng)斜日鱸魚鄉(xiāng)。（陳堯佐）

   淺水短蕪調(diào)馬地,淡云微雨養(yǎng)花天。（耿仙芝）

   新月無朗照，落日有余輝。（潘閬）

   虹收千障雨,潮展半江天。（軼名）

   詩因試客分題僻,棋為饒人下著低。（劉頒）

   意中流水遠(yuǎn),斜外舊山青。（石曼卿）

   落花游絲白日靜，嗚鳩乳燕青春淡。（黃魯直）

   斷送一生惟有,破除萬事無過。（王安石）

  千點(diǎn)亂山橫紫翠,一鉤新月掛黃昏。（釋思聰）

  雨荒深院菊,風(fēng)約半池萍。（王安石）

  絕艷更無花得似,暗香惟有月明知。（胡份）

  文章不療百年老,世事能排雙頰紅。（元?。?/span>

  幾多柳絮風(fēng)翻雪,無數(shù)桃花水浸霞。（李少云）

  素艷明寒雪,清香任曉風(fēng)。（李少云）

  柳塘春水漫,花塢夕陽遲。（李長吉）

  閑花亂草春春有，秋鴻社燕年年歸。（許顗）

  春色辭門柳,秋聲到井梧。（白樂天）

  向曉舊灘都浸月,遇寒新水便生煙。（葉夢得）

  人得交游是風(fēng)月,天開圖畫即江山。（黃庭堅）

  山圍燕坐圖畫出,水做夜窗風(fēng)雨來。（黃庭堅）

  江天漠漠鳥雙去，風(fēng)雨時時龍一吟。（杜甫）

  江山有巴蜀,棟宇自齊梁。（杜甫）

粉墻猶竹色，虛閣自松聲。（杜甫）

綠陰生書寂,幽草弄秋妍。（王安石）

佳節(jié)久從愁里過,壯心偶傍醉中來。（蘇洵）

暗度南樓月，寒生北渚云。（杜甫）

秋雨生陂水,高風(fēng)落廟梧。（梅堯臣）

故園花自發(fā),春日鳥還飛。（杜甫）

窗間一榻篆煙碧,門外四山秋葉紅。（僧祖可）

微云淡河漢，疏雨滴梧桐。（孟浩然）

畫棟朝飛南浦云,珠簾暮卷西山雨。 （王勃）

細(xì)水浮花歸別澗, 斷云含雨入孤村。 （王勃）

蓋音律欲其協(xié)，不協(xié)則成長短之詩；下字欲其雅，不雅則近乎經(jīng)令之體；用字不可太露，露則直突而無深長之味；發(fā)意不可大高，高則狂怪而失柔婉之意；思此則知所以為難。

（宋詞選 吳文英）

天際烏云含雨重，樓前紅日照山明。（蔡襄 夢中詩）

作者：楊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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